已经到了七月,一连五日,神都城内,要么下雨,要么阴云密布,凄风怒号,怪异的天气,让人心也生出许多纷杂的念头,变得不安分起来。
赵祥身着便装,再一次来到医馆,他不是来看病,而是来问病,替别人问病。
虽然外面天气阴郁,医馆之内,一室光明。
在医馆的墙壁上,有一盏铜灯,格外明亮,灯火摇曳,没有烟气。
赵祥多瞧了铜灯一眼,发现里面没有灯油,那灯火长明,不见熄灭。
沈炼此时道袍碧蓝如海,正在专注于研墨,墨汁是紫红色的,可以看到他手上有一条清晰的口子。赵祥不知道什么墨,非要用血来调和,只是他知道如沈炼这样的奇人,自然会做出许多常人难以理解的事。
他先是问好,然后才说出自己目的。
“你是说陛下生病了?”沈炼头也不回。
“是的,我祖母掌朝三十年,从来没有生过病,可这次却突然病了,而且也不许我们去看。”赵祥气质沉凝了许多,只是眉宇间的轩昂,始终不改。
这是他的本性,也难以掩饰掉。
沈炼道:“太子殿下让你来问我的么?”
“不是,我自己要来的。但我父王,一定也很好奇。”赵晓如是说道。
“陛下没有病。”沈炼沉吟一会,然后说道。
赵祥脸上隐隐有点失望,只是沈炼是女帝生病之前,最后召见的人,至于那天香积寺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是有人说看到了香积寺上空出现了佛还有飞龙。
如果是真的,这也是祥瑞,并非什么恶兆,女帝又何必封锁消息。
苦慧一定是知道内情的,且就在皇宫里面,这些天已经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打探消息,可是老和尚年纪大了,已经活成人精。可还是露出一点口风给东宫的人知道,说出女帝在病前见过沈炼。
赵祥自是不会怀疑沈炼,只是既然是没病,难道他祖母是在装病,试探他们么。以他对自己祖母的了解,她绝非那样的人。
于女帝而言,自是堂皇霸道,用不着这点鬼蜮伎俩。
这样一来,赵祥更无法理解此事透露出的蹊跷。
沈炼接着说道:“回去告诉你父亲,‘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以静制动,确实是适用于情势不明朗的时候。
赵祥突然明白了他父亲为何没有主动让他来问沈炼,又为何不阻止他来。
父亲是要借沈炼之口,来告诉他这个道理。
赵祥明白了该明白的事,自然也就走了。因为他看得出,沈炼正在做的事很重要,他自是不便继续打扰。
沈炼这次见到赵祥,其本身的紫气,已然稳固了不少,颇有种一阳初生,万物勃发的感觉。
可是皇城那位陛下,当真就不清楚天命不可违背,当真就放任自己的气运衰落?
自然并非如此,在如今的境地,太子和赵祥固然天命加身,亦非最关键人物,真正的关键在于,要从女帝手上争夺这汇聚在神都的众生愿力的朝小雨。
这以神都城和周围山水布下的绝世大阵,引渡大周朝的众生愿力,对于朝小雨和女帝都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朝小雨一旦得到这众生愿力,便可以以其作为原料,融合自身神性,将九莲法相推进到极为高深的层次,一步登天,成为长生真人之下,少有的强大存在,于这修行界,真正说的上一方人物,不逊色于陈剑眉。
陈剑眉外界对他的猜测,自是其人已还丹九转,加上其踏入剑修之道,无形剑诀威力绝伦,以至于战力空前强大,才能于大荒之中立道‘杀生观’,斩妖除魔,无可匹敌。
当然朝小雨和陈剑眉已然是两条平行线,毫无相似之处,他明白为何道佛两门为正宗,神道之路是外道,毕竟假于他求。
还丹之路,纵然千难万险,成了便是成了,不成便是不成,命运在自己手中。
若女帝和朝小雨确有几分因人成事的味道,比如他在神都,便成为两方争斗局势下的变数。
沈炼相信如果和两人的见面,他没有现如今可以保护自己的实力,绝对会被朝小雨和女帝消灭或者收服。
这是没有半点疑问的事情。
手上的创口逐渐痊愈,血墨颜色更深,从山上带下来的上好符纸,已经存货不多。
沈炼这次全部都要用上。
还有两日便是七月初七,那一日的夜晚,将会展开女帝和朝小雨空前灿烂的交锋。
墨汁浓稠而又均匀,散发出淡淡的血香。血液本是腥的,可是沈炼的血,已没有如凡夫俗子血液中那么多杂质,十分纯净。当初凌冲霄的血,便有丝丝香气,况且今日之沈炼。
若兮看着哥哥将血墨调好,才开始执笔着墨。
雪白的符纸上,落下沈炼的笔墨,勾勒出犹若浮云的纹路。
血墨粘稠,凝而不散,还有幽暗的血晕。
以血制符自古有之,沈炼自身的灵血,元气充沛,气贯笔稍,所制符文,更能勾连天地元气,生出莫大威能。
可惜他学的符文,少有强大的威力,相传上古之时,有人制符,威力不下于厉害的法器,一纸灵符,甚至可以移山转岳,焚江煮海,又不知是何等气象。
沈炼一共制了三张血符,再多一点,又得损耗精血,更何况以他之能,三道血符起不了作用,三十道也解决不了。
再然后沈炼就开始陪着若兮读书写字,恰好这些天天气恶劣,若兮也不会嚷着要出门玩。
其实只要他不让若兮出去,若兮怎么会不听,可他从来不想强迫若兮做她不喜欢的事。
或许这样令若兮任性了点,骄纵了点,更像她母亲年轻时候。
但若兮的成熟远在他想象之上,或许从那天给他煮粥开始,小姑娘已经和过去划出了分别。
白少流期间来过两次,他终于不再执着沈炼给出的问题,剑法之中,已然多了不少自然得转承,甚至于有一丝说不出来的韵味,绝非流水生生不息那么简单。
第二次白少流是来告别的,因为老板娘要搬走,问他愿不愿意走,老板娘对他有大恩大德,他怕老板娘独自一人到外地会有事,虽然老板娘有个神秘的师妹,自身也有些秘密,但白少流还是想要守护她。
沈炼在白少流告别的那时候,忽然生出一种预感,此子他还会再碰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