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奇不动声色将“邪神之眼”收起,不管自己能不能用上,交给六道轮回之主肯定能换取到善功,甚至可能比较丰厚。
紫殇之上诸多烙印虚凸,光彩夺目,流转不休,锋锐之气几乎凝成实质,冲入天空。
孟奇看得怦然心动,可旁边邑城知事捕头黄知清、周郡王氏年轻天才王载、万凌两家几位长老皆靠了过来,目光凝聚在流光溢彩的紫色之上。
王载用了“威武不能屈”,消耗极大,除非另有补充之法,否则构不成威胁,但黄知清仅是轻伤,“风雷神拳”已自得意境,若非年纪较大,说不得能登上人榜末尾,万凌两家的几位长老则没有出手的机会,一直在躲避邪神,九窍实力保存完好。
不过,尤是如此,以自己的真实实力,以不死印法不惧群战之能,以幻魔身法和风神腿逃跑之长,有齐正言暗里相助,自己若突然出手,有七八成把握抢到紫殇,扬长而去,唯一担心的是黄知清作为捕头,有跟踪秘法,到时少不得血战一场。
可如此夺宝真的好吗?
叶家之人虽然遭到血祭,但也仅仅是当前在府邸里的那些,有纨绔子弟在外享乐,有出色后代行走游历,遭此大难后还被人夺去紫殇,这样真的好吗?
围杀之仇,随着叶三、剑客等人的身亡,已烟消云散,自己若取走紫殇,明显与报仇无关,仅是贪欲,仅是对死亡任务的畏惧。
孟奇目光流转,看到了旁边精神萎靡,形容枯蒿的唐忍,想到了他与唐老爷子、唐明月的期盼,想到了他今晚的陪同保护和拼尽全力,想到了他对“唐景”的赞许有加,想到了唐老爷子蒙着一层泪光的眼睛,想到了“冒你身份,担你因果”这八个字,心里顿生不忍,不想就此让唐二这个人真正“消失”。
叹了口气,他开口道:“各位,紫殇剑该如何处置?”
思前想后,他放弃了直接出手夺宝的想法,这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过不了自己心理这一关,感觉这种行为与自己心性不符,就像之前在唐家祠堂,虽然口口声声要重罚唐恕家人,但也只是口头威胁,以逼出唐恕,若唐恕不出现,孟奇自忖是下不了手的,顶多赶到庄园做杂事,正如同当初拿顾长青喜好男风的玩笑话吓大档子一样,嘴上功夫罢了。
与叶家交好的一位凌家长老哀叹一声:“叶家遭此大劫,根基尽毁,紫殇自然得托付给他们后人,让他们有重整家业的希望。”
包括唐忍在内,几位世家长老虽然也眼馋紫殇,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想到自家家族也可能遭遇类似事情,落到如此境地,难免恻然,于是都点头同意了凌家长老的意见,反正剑只一口,分也分不均,还不如蹭一点叶家宝库内的利器财物等作为出手酬劳。
黄知清摇了摇头:“此举不妥,一则叶家在外之人没有一个六窍以上的高手,纵使有宝兵,也如三岁小儿持金过闹市,毫无能力自守,徒惹觊觎和垂涎,到时,随便来一名实力不错的大盗山匪就可以杀人夺宝,我们总不能日夜轮流看守叶家吧?二则叶家遭此血案,骇人听闻,须得上报郡城,少不得呈堂证供,紫殇剑正是其中之一。”
“所以,紫殇还是交给我们代管,先了结此案,等到叶家有人成长到八九窍再还于他。”
无耻!孟奇心中怒骂,看唐忍等人的表情,亦是类似的反应。
紫殇交给六扇门代管,将来还要得回来吗?
这简直就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若到时叶家有周郡王氏强力撑腰,自是无妨,可势单力薄的叶家还有什么值得王氏看重?孟奇可以预想到,索要时必然会文书往来,笔墨官司,拖个几十年,拖到叶家彻底败亡。
孟奇还未说话,王载开口了,脸色郑重地道:“黄知事,此言不妥,叶家乃我王氏盟友,他们遭了劫难,理应由我们代管紫殇,栽培叶家后人成才。”
他的话,孟奇等人不知该信还是不信,若不看周郡王氏这块牌子,换了其他世家,那就是赤裸裸吞下紫殇的做派,但周郡王氏在类似事情上还算有口碑,行得正做得直,大凡苦主索要,皆会奉还。
而且,叶家只剩寥寥几人,又向来依附王氏,有那个胆子去要吗?
嘿,还不如让我代管,至少我小孟一诺千金,说什么时候还,只要没死,肯定会还!孟奇腹诽道,看了唐忍一眼,发现他也跃跃欲试,心中忽然一动。
他正待开口,却听见齐正言沉声说道:“各位,齐某表弟受紫殇重创,险些性命不保,该如何讨还公道?”
孟奇假冒唐二公子后,齐正言对外的说辞是表弟孟奇受了重创,正在隐秘处疗伤,否则此等大事,少不了能入人榜的君子剑出手。
场面一下凝固,唐凌万三家长老脸色难看,隐藏不安,虽说自己几家是受了邪魔外道蒙蔽,但围杀齐主事和他表弟之举货真价实,若不付出点代价,浣花剑派面子上须不好看,周郡王氏亦不便插手,到时,自己三家肯定损失惨重,叶家更会彻底断了香火。
王载表情不豫,却没有开口,这件事情上,浣花剑派丢了面子,若不给予弥补,恐有强力反弹,原本若是浣花剑派欺压托庇于自家的势力,正面冲突于名声有益,小战一场倒不是不能做,可现在,自己被邪魔外道耍得团团转,如果再与浣花剑派开战,负不起这个责任!
宝兵虽然珍贵稀少,但自家乃天下顶尖势力,并不缺乏,没必要冒险。
黄知清神情阴沉,不发一言,大门派大世家做派强势,常常视朝廷与六扇门如无物,当真可恨,但又莫可奈何!
孟奇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齐师兄,不,表哥,要不要配合得这么默契?我才刚想到这方面,你就开口了!
他保持着唐二冷酷刀客的做派,淡淡道:“齐主事想要紫殇?这个公道未免太贵重了吧。”
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
唐万凌三家长老陷入了沉思,宝兵是贵重,但又不是自己的,慷他人之慨换得齐主事谅解,消弭浣花剑派怒火,还是比较划算的。
而且齐主事不过四窍,纵使隐藏了武功,也高不到哪里去,能不能守住宝兵还得两说。
齐正言面无表情地道:“叶家险些灭门,本派和齐某都很同情,断断做不出强夺宝兵之举,不过齐某表弟乃避祸而来,若有宝兵相助,当能一举荡灭仇家,消除后患,如此一来,他肯定不会再计较四家围杀、紫殇重创之仇,他不计较,齐某自然不会追究。”
他说得好理直气壮……这是孟奇的想法。
作为当事人都不追究,浣花剑派也无话可说了……这是其他人心里的想法。
齐正言继续说道:“齐某表弟的身手,诸位皆知,应能守住紫殇,故而齐某以浣花剑派邑城主事之名提议,为断前因,叶家将紫殇借与我表弟一年,人在剑在,期满即还,皇天后土共鉴。”
只是借?还有期限?王载等人微皱眉头,反倒觉得齐正言的要求太低了,虽然君子剑孟奇可能拿着宝兵消失于茫茫人海,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齐正言还在,他可是浣花剑派的主事。
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大派弟子的身份比宝兵更贵重,端看齐正言表现出来的实力,和现在能与黄知清、几家家主长老平起平坐商量问题的情况便知。
而且还能让君子剑孟奇发下元神誓言嘛!
“如此也好,一年之后,叶家说不得有人能打开口窍,内天地初成,有初步挥动宝兵之能,勉强可以自守。”黄知清松口了,“但得让君子剑发元神誓言。”
王载跟着点头。
孟奇心头暗喜,不动声色地道:“只要能化解浣花剑派的怒火,我没意见。”
众人迅速达成了一致,先由六扇门和三个世家各遣高手于衙门内看住紫殇,明日交予孟奇。
之后众人搜寻叶家,发现利器丹药等皆遭污秽,形同废物。
……
一路无言,回到唐家,消耗极大的唐忍直接返回静室服药调息,大事已了的几位长老客卿亦纷纷告辞。
“二哥,事情解决了?”之前宝兵交锋的动静极大,唐明月有所耳闻,加上一直关注此事,看到长老们的神态,心中大定,已然有数。
孟奇点了点头,将事情经过大概描述了一遍,听得唐明月又怕又恨:“灭天门真可恶!养邪神者该死!”
叶三虽然是纨绔,但叶家还是有不错子弟的,更有唐明月的闺中密友。
孟奇看着她精彩可爱的表情,叹了口气道:“九妹,日后家族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啊?什么?”唐明月莫名其妙。
孟奇表情严肃地道:“我已与齐主事商量过,浣花剑派将力撑你做家主,王氏和各位长老有亏,不敢强硬反对,忍爷爷见事成定局,亦会全力支持你。”
“二哥,你,你呢?”唐明月震惊道。
孟奇叹道:“之前的事情,我撒谎了,船上遭遇的不仁楼刺客是我自己惹来的,平白连累了万兄,我若再待下去,对家族不利,对你们不利。”
唐明月想到二哥脸上的伤痕,反倒觉得这个解释理所当然,她关心地道:“二哥,邑城靠近邺都,我们家又有宝兵,不仁楼刺客不敢乱……”
说到后面,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若不仁楼惧怕这点,那就不是邪魔九道之一了,而且他们擅长刺杀,凶名犹在灭天门之上,当然,每年都有不仁楼刺客亡于大门派大世家和六扇门之手,彼此默契地保持着一个界限。
“九妹,不用担心,天大地大,我再换个人皮面具,不仁楼再多人手也是大海捞针,而且以我实力进展的速度,过不了几年,说不得就能打开生死玄关,可以对抗不仁楼的刺客了。”孟奇宽慰着唐明月。
不仁楼不是灭天门那样的疯子门派,刺杀是磨练,亦是生意,若是须得动用外景杀手,就得重新审视价钱了。
“二哥,要不要带走沧澜?”唐明月眼泪汪汪地道。
孟奇微笑道:“这是镇压家族之用,我自有妙计。”
他又宽慰道:“放心,我名声越大,你做家主越安稳。”
唐明月神情忧愁,惹人怜惜,咬了咬牙道:“二哥,你什么时候走?”
“就今晚,代我给爷爷道歉。”孟奇沉声道。
唐明月重重点头:“你一定要小心!”
一个时辰后,夜色深重,月光洒落屋顶,一片银霜,唐明月望着清辉怔怔出神。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