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峥在汪氏姐妹处盘恒数天,期间又与岑骁照过面,而后便带着中儿告辞出来,准备在洲陆之上找寻一处合适之地辟建洞府。
因他不急着赶路,中儿现下又无飞遁之能,故索性拿了一驾云筏出来载渡而行。
中儿站在筏首,双手扶着头上的小白狸,瞪大眼睛看着四周,他虽不是第一飞遁了,可昆始洲陆之上有别于人道诸国的蛮荒景象仍是给了他十足的新奇感。
忽然间,一个阴影自头顶之上掠过,他不由一吓,扭头一望,目光捕捉一头火冠翠羽,似蛇似鸟的东西,但很快消失在重云之中。
他好奇问道:“师父,那是什么东西?好大一头啊。”
姜峥道:“那应是龙雀鸟,通常身不过十丈,若是龙雀王,可有百丈之长,那才算是大了,这些禽鸟固然外表华丽,可却智低蠢笨,少有开得灵智的。”
当然,要是真是得了灵智,那就不敢从他头顶上飞过了,不过他自也不会去和一头禽鸟计较什么。
中儿向往道:“老师,中儿什么时候能像鸟儿一样飞?”
姜峥笑了起来,道:“待你开脉后,老师赠你一件法器,当就能飞驰了。”
中儿道:“中儿知道,中儿现在已是在习练吐纳了,可两位师伯说只要三年五载才能开脉,实在太久了。”
姜峥道:“你两位师伯说得不错,不过三年五载还是短了,你且不可急躁,需知此是根基,必要打牢,便如鸟儿双翼,丰健有力方可能振翅高远,翱游穹宇。”
中儿大声道:“是,师父,中儿记住啦。”他顶上小白狸也是一起点头。
姜峥一笑,他这时目光转过,却忽然注意到,远处有一处地界格外有些不同,便朝那处看去,发现此是一座毗邻湖泽的土城,里面所居生灵,居然都是人道子民,他讶道:“这里竟有人道部落么?”
据他所知,人道大部分生民都聚集在昭原之上,剩下唯一在外的就是傅国,没想到这里还有一处,这里距离昭原何止万里,荒原上如此之多的凶怪巨兽,飞天遁地的都有,以双方几乎是没有可能往来,可这些人又是如何到得这里的呢?
他想了一想,就催动云筏,往那处靠了过去。
方到那城池上方,他便见一个柳眉朱唇,古服淡妆的女子凭空出现在了筏首,并对着他盈盈一礼,道:“小女子见过上真。”
姜峥看他一眼,客气道:“这位女君可是本此地神祇么?”
女子道:“正是,得此地生民爱敬,唤小女子一声‘芦长君’。”
姜峥道:“这些人道生民是从何处而来,又怎会居住在此?”
芦长君轻叹了一声,稍作解释,姜峥这才了解到这些人的来历。
当年昭原之上人道诸国乱战,有不少诸侯国败亡之后,其贵戚臣隶便被流放出了人道疆域,其中一支就慢慢迁徙到了这里。
按理说是荒陆之上到处都是大兽凶怪,难以到达此间,可当时恰逢诸天修道人下界,四处开辟洞府不说,还到处捕杀各类凶怪异类用以祭炼法器丹药,又有神祇开辟道场,凡有生人之地,只要有供奉,都可得以庇佑,所以其等顽强生存了下来。
可毕竟蛮荒地陆之上生存艰难,这些人至今也不过万余之数。
姜峥可以想象这里的不易,感叹道:“女君是有功的。”
芦长君以袖遮面,似有泣声道:“小女子在此安民御凶,不知岁数,且位卑职低,难达天听,神君久无诏来,或已忘却,今得上真一句赞语,已是无悔了。”
姜峥道:“女君莫忧,我回去之后,必会向几位元尊言明此事,女君有功于人道,当不致埋没于此。”
芦长君对他一拜,道:“小女子谢过上真,不过可否请上真不向上禀告?”
姜峥奇道:“这又是为何?”
芦长君低声道:“小女子在此已久,这里一草一木,俱是熟悉,最初到此不过数百人,繁衍至今,却有上万,这里每一人都好若我子女,不忍离弃,况若新君到来,未必再如我一般爱护他们。”
姜峥肃然起敬,点首道:“神君高义。”他稍稍一思,道:“神君不必为此担忧,这里当是有两全之法的。”
再是说了几句,他就芦长君别过,随后俯瞰山川片刻,就在距离此城不远处一处雄峰耸立大山之上落下,心意一动,一道金火凭空生腾起,霎时化融出了一个洞府。
他道:“中儿,我们师徒日后就在那处山中修行,顺便还可护持这些生民。”
中儿迷茫道:“师父,不是有那位长君姐姐护佑么?”
姜峥摇头道:“这些生民没有人传道,只能依靠神祇,终归不是自身的本事,万一日后神祇不在,或是心思不正,那其等连自保之力也是没有。”
中儿嗯了一声,抬起小脸道:“中儿知道,阿爹说过,那些天上神祇脾气很坏,师父一定是怕他们使坏。”
姜峥不由笑了起来,摸了摸他脑袋,道:“这话也不能算错,那些神祇若为生民谋利,确也值得尊敬,可若其视生民之利不利己,那就是其等不对了,那么生民自也不用敬他,而到那时,生民手中唯得有力,才可宣明己意,我辈传道,便是给予其力。”
中儿再是想了想,问道:“师父,那要是得了力的生民,就不会对自家生民不利了么?”
姜峥欣慰道:“你能想到这个关节,足见聪颖,世上若是只有此辈,确会如此,可此地尚有神灵,那么两者便各有顾忌,就不至于做得太过,不过世事变化,非是如此简单,这些你现下无需去弄明白,我予其力,只是使其等能得以自主罢了,究竟如何去用,就全看这些生民自身了,我辈终究超脱世外,不用去干涉太多。”
中儿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姜峥一笑,不再说这些。
他与其余同门不同,少时一直在人间游历,故是才有这番思量,要是换了其余修道人到此,纵是见得生民有难,更多情况下只会冷漠旁观,稍好一些的或会随性出手,可也不会去太过在意,因为在他们看来,凡人之寿不过短短百年,可能一个晃神过去,眼前这些人就都是化为尘土了,那又何必去多做顾看?
姜峥在开辟了这处洞府后,就在此驻足下来,此后时日内,边是带着中儿在此修持,边是在等待之中,只要万界仪上有消息传来,他立刻便会赶了过去。
未明界天,毒蝗山中。
詹信平在知晓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之后,就匆忙往外遁走。
其实他也明白,圣天教费了这么大周折请他进来,那么一定是做好了周密布置,可他还是不甘心,若不试上一试,谁又知道结果怎样?
然而出去没有多远,他就发现不对。
他来时前半段倚仗秘法,后半段靠得是鲮鲤挖掘出来的甬道,这明明只是一个出入方向,可他现下感觉自己却像是在绕弯。
他冷笑一声,暗道:“这等小术,休想阻我。”
心中念了一句破障法咒,手指在眼上一抹,登时看破虚幻,不管外面是不是有布置,一头冲了出去,不是他不小心,而是稍迟一点,可能自己就真的出不去了。
方至外间,就一张有金光闪烁的大网兜头罩了下来。
他怒喝一声,身上飞出一枚自门中带来的剑符,绕空一转,一连串铮铮声响,这韧金织成的大网竟是被他一气斩断,只是剑符回来后,略略黯淡了一下,明显耗用了不少,不过随着他往里灌入内气,复又明亮起来。
他又及时吞服了一枚丹丸下去,气机一长,继续往外冲闯。
此时外间山头之上,有十数人站在那里,正望着这里情形。
这些人个个衣着精致华美,只是自鼻以下,都是戴着半边面具。而一名头戴遮面长冠的男子站在众人中间,看去当是众人首领。
这时此人出声道:“是此人么?”
身旁一人回道:“回禀使者,大祭所说之人该就是这人了。”
那使者用怀疑语声道:“这人真能颠覆我圣天教?这回不过稍设小局,就引得其上当,看来也不过如此啊。”
身旁那人道:“那是此人不知我要寻他,若是他知晓自家之重要,或就不会来了。”
有人出声奉承道:“我圣教得天眷顾,乃是天圣之嗣,区区一个小变数,又怎能对抗天意呢?”
只是他方才说出此言,就见詹信平身上飞了出来一面铜镜,对着外间一照,本来布置在四周的法器陷阱,乃至迷障阻碍,都如烈阳融雪,顷刻化开,眼见其可闯了出去了。
众人见此,神情不由一变。
那使者看去半点不急,反而露出十分感兴趣的神色,道:“此人看着有些本事,那法器倒是从未见过,稍候捉了过来,把那东西带给我看过。”
有人忍不住道:“使者,我等布置已坏,此人怕要脱身了。”
使者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道:“无碍,他既然到了这里,就走不了。”
詹信平本来见前方没了阻挡,心中大喜,就拿出了飞舟,准备乘乱遁出,可没想到,出去没有多远,就仿佛撞在一层无形壁障之上,飞舟也是被固束在了半空。
他心中一惊,仔细一看,身上冷汗都出来了。他这时才发现,原来周围所有地脉都被重新梳理过了,并隐隐结合成了一体,这与以往见到的那些护山大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到了这一步,他自知是无路可走了,看了看四周,喘了几口气,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不甘,随即恨声言道:“这是你等逼我的!”
他一抬袖,将遁界珠拿了出来,并往天上一举。
那些天圣教之人,本来听到他惨笑之声,都有一种捉弄猎物的快感,可是在他拿出遁界珠的那一刻,包括使者那在内,所有人都生出了一种不好预感,只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那一道光虹自那珠上冲霄而起,黑夜化作白昼,只是片刻后,一股乾坤为之震荡的伟力就已落至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