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岁山法坛之上,张衍抬袖,伸指一点,就有一赤一金两根长绫自座前飘起,在半空浮荡,放出一缕缕明光彩霞,把整个山巅都是映照得璀璨生辉。
只是半日光景,他便把这两件法宝原先精血印痕抹去,重又祭炼了一遍。不过他自忖这两件法宝对自己而言用处不大,日后门下若是立功,却可赐了下去。
他再把那两根长须取出,仔细打量了几眼,此物通体莹白如玉,上下无半点瑕疵,且有点点烁光萦绕其上,稍一抖动,便如飞尘漂游,闪烁夺目。
思忖片刻,他决定将此物留在身侧。
此物乃诸伯皋一身心血所系,祭炼八百余载,若不是斗法时恰恰对上乾坤叶这上等玄器,难保不被其一鞭抽裂,尤其还能在百丈之内震荡灵机,令人无法以遁法转挪出去,如果对敌时配合剑阵一起使出,许能收得奇效。
只是可惜的是,无了诸伯皋这正主,这对玉须便就是止步于此了,就是再如何祭炼,也无法提升品次了。
山下忽然传来不少响动,景游过去看了看,走过来道:“老爷,韩真人回来了。”
张衍一抖袖,将面前数物俱都收入囊中,道:“快请。”
过不多时,韩王客上得法坛,先是上来与他见礼,而后坐定下来,稽首道:“此行不负师弟所托,余渊部一名曷姓族老已是应允,三日后率部前来归顺。”
张衍问道:“未知此人在余渊部中威望如何?”
韩王客想了想,道:“便是不如诸伯皋,也差之不远,待其族中归附之后,师弟不妨寻个由头除去,如此便可安稳无忧了。”
张衍微微一笑,却是不置可否。
韩王客这时自袖内取了一只人袋出来,抛在地上,指着道:“此中乃是两名魔修,便是这位曷长老所擒,为兄便交予师弟处置了。”
张衍目光投去,轻轻一弹指,一道灵机过去,便解了系口,露出两人面目来,不觉笑道:“果是这二人。”
韩王客讶道:“师弟莫非识得这二人么?”
张衍点首道:“打过几回交道,我若猜得不差,这二人应是魔宗眼线。”
韩王客目中亮起光芒,道:“那可要好好查问一番,不可轻易放过了,说不得能问出些什么来。”
张衍稍作思索,才道:“这二人定是既是韩师兄拿了人来,此事就交由师兄处断吧。”
韩王客一转念,便起身来,肃容道:“似这等人物,身上应有神通道术阻其泄露机密,自为兄不敢事先夸言,只能尽力而为了。”
张衍笑道:“便是问不出什么来,也不妨事,师兄且放手去办就是。”
韩王客道了声好,打出一道法诀,把两人仍旧收入人袋中,随后打了一道揖,便带了人袋就退了下去。
三日后,津河之中翻动滔天巨浪,往岸上潮涌而来,只是到了守岁前百里外而,却似奔马被勒住缰绳,止出了冲势,只有水潮奔腾之声喧嚣闹耳。
魏子宏在山头见了,当即驾一道遁光到了天中,目光望着下方,虽是知晓余渊部来降的消息,可他未有大意,北冥妖修向来反复无常,需防备其使诈弄诡。
过有一刻,就见三日前所见那艘角帐大舟自河中升起,后有数十万妖众接连现身,妖气滚滚,直漫云上。
舟首老者朝后关照了几句,便留下部众,驾了大舟随波逐浪,往前而来。
彭誉舟望了望这些妖修,冷笑道:“若依我之意,此妖孽之辈当斩尽杀绝才是,否则还会迟早还会引出事端来。”
蔡荣举正站在一旁,听了此言,摇头道:“北冥千万妖类,你哪里能杀得干净。”
彭誉舟寒声道:“把眼前这些除了,自可清静不少时日,至于日后,若敢再来,再杀就是,祖师定下立派之地,不就是要借此辈磨砺我后辈弟子么,怕得什么。”
蔡荣举摆手道:“眼下我玄门大敌乃六大魔宗,而非是此辈,恩威并济方是上策。”
彭誉舟听了此言,却是冷笑不已。
此刻驶来大舟之上,曷老锦衣大袍,站于舟首,而身后一步远处,则是一名年轻修士,此人身形高大壮硕,显是力道修为不若,可神情看去却有些不安。
他靠前半步,言道:“阿翁,凭我部之力,再有那些个叔伯,不难杀了诸氏余孽,为何留下他们?如今就这么去见张真人,岂不叫溟沧派看轻了我等?”
曷老叹道:“我若当真顺利理清内外,令百万部众一呼百应,那岂不是就是另一个诸伯皋了,溟沧派岂能对我安心?”
年轻修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曷老关照道:“稍候见了溟沧派诸位真人,你恭敬一些,莫把族中架子摆出来。”
年轻修士道:“阿翁放心,孙儿也不是不是轻重之人。”顿了顿,他抬眼望来,道:“只是孙儿有一言堵在心中已久,想请阿翁释疑。”
曷老往后看了几眼,道:“你说。”
年轻修士低声道:“如今我余渊部投了溟沧,可若玄魔相争之时,八部妖众皆祖庭之名传下谕令,命我部撕了溟沧派敕封章册,我等遵是不遵?”
曷老摇头道:“八部是指望不上了,他们是决计不会为了我等得罪溟沧派的。”
年轻修士惊奇道:“阿翁何敢如此肯定?”
曷老望了望北面,一抚胡须,道:“有些事情,也不妨告诉,溟沧派北上时,诸伯皋曾着人去八部求援,当时祖庭亦有回应,曾遣使往溟沧去,只是到了龙渊大泽后,却见北冥都天剑悬于天中,玄光盈空,使者当即回转,之后再未有过问一句。”
年轻修士深吸了一口气,道:“阿翁,孙儿明白了。”
这时天中一道遁光飞至,到了舟前停下,魏子宏自出现出身来,对着下方道:“来者通名。”
曷老站了出来,对天一礼,道:“老朽曷弼,乃是余渊部族老,前与韩真人约定,来此归服上宗,现欲拜见张真人,还望道友通传。”
魏子宏言道:“在此等着。”
他抬手发了一道符书出去,十数个呼吸后,守岁山巅就有一道灵光飞下,接了过来一看,便道:“随我来吧。”
曷老这才知晓,对面之人是张衍弟子,赶紧又是一礼,道:“有劳真人了。”
他不敢乘舟往前,便与身后一行人下得舟来,借罡风随魏子宏往前行去,不出半刻,到了山脚下,魏子宏回首道:“曷长老,恩师只见你一人,随行之人皆留在此处吧。”
曷老忙道:“该是如此。”
他虽按约率族中大部王将来此,可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甚怕溟沧派假言诓他,然后把来投之人来个一网打尽,如此就可轻松把百万部众杀灭了。
可已到了此地,也容不得多想了,把袍服稍作整理,也不敢飞遁,而是规规矩矩,一步步往法坛上来。
一刻之后,他到得山巅,见法坛上坐有一个目如朗星,神气轩昂的年轻道人,一名怀抱如意的童子站在身侧,忙疾走几步,弯腰躬身道:“余渊部曷弼拜见张真人。”
张衍目光投来,眼中神光湛然,曷老把头低下,不敢与他对视,正惶惑不安之时,却听耳畔响起声音道:“曷长老,百载之内,魔穴当现,你余渊部可愿为我溟沧出力?”
曷老身躯一颤,他也知晓,东华洲魔穴不久当会现世,玄魔之间届时必有一战,双方谁也不会退让半步。
余渊部力道四转之士虽不在少数,可一旦入得此战中,怕是无有几人能回得来了。
但眼下也无法回绝,唯有先硬着头皮应下了,便故作愤慨道:“数千年来,魔宗修士为修炼神通道术,常入我北冥捕杀族众,余渊部与也是深受其害,上宗若与魔宗斗法,我部定当出力。”
张衍颔首道:“如此便好。”
曷老自袖中端出一只大玉盘,起双手上一呈,道:“此是诸部印玺信物,以示归顺诚意。”
张衍示意景游上去拿了,随后问道:“曷长老,诸部族长可是都来了?”
曷老道:“余渊部而今尚有六百余部,今日随老朽来此者,只四百数,余者仍在津河之中,只把托老朽信物带来,说是请真人赐下敕封,才可前来拜见。”
张衍神色不动,道:“曷长老以为,对此些人当如何处置?”
曷老又把身躯压低了一些,道:“真人早有谕令,命其出来归降,彼等却不奉命,老朽以为……当诛!”
张衍淡然一笑,言道:“既如此,此事就交由曷长老处断如何?”
曷老咬牙道:“老朽愿为上宗解忧。”
张衍笑了笑,道:“事毕之后,曷老可选两名子侄来我处,贫道当会择一良师,传其上乘气道功法。”
曷老一听,先是怔住,随即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叩首,赌咒发誓道:“真人厚恩,小妖无以为报,他日若有异心,必为雷击颅顶而死。”
张衍淡笑道:“曷长老,回去吧,望你牢记今日所言。”
曷老起得身来,深深一礼,就自法坛上告退下来,回了山脚后,那名年轻修士迎了上来,问道:“阿翁,如何了?”
曷老脸上露出一丝狠戾之色,道:“召集人手,随我回去,凡今日不到的部族族长,一个不留,尽数予我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