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昭幽天池么?”
赵阳放眼看去,见眼前阔野之上有一山矗立,如孤柱一般,拔地而起,直入云中,似欲连地接天,周围云涌雾聚,烟气环笼,看得他心旷神怡,惊叹连连。
这时他见峰巅之上似有一群修士,便招呼道:“审师弟且来看,张真人门下出来相迎了。”
审峒上前几步,猛看了几眼,手指前方道:“不知当先那位道友是何人,可是张真人同门么?”
赵阳探头看了看,见其手指之处,乃是一秀雅娴静,丽色无双的女子,身着素白道袍,银环束发,眸光清洌如水,容貌之美更是平生所未见,惹得他不由多看了几眼,低头琢磨了一下,道:“恩师说过,张真人门下大弟子刘雁依资材出众,英灵慧秀,既然站在最前方,当是这位刘师姐了。”
审峒不由吃惊,有些不确定道:“这位刘师姐,莫非已是元婴修士了?”
赵阳是有师承的,自章伯彦那处学过辨气之法,再看几眼,确认言道:“刘师姐身周有罡气环涌,虽小弟道行不济,难见罡云,但其当是元婴修士无疑。”
审峒深深吸了口气,把目光缓缓移开,朝他人转去,然而这一瞧,眼瞳却微微缩起,只见刘雁依身后不远,站着一名形貌潇洒,带着微微笑意的青年,其肩上蹲着一只白毛老猿,顶上一团罡云飘动,居然又是一名元婴真人,不觉惊异道:“这又是何人?”
赵阳一见那白毛老猿,立刻猜出了其身份,笑道:“想是张真人六徒魏子宏魏师兄,这位可是十八派斗剑时瑶阴派掌门。”
说到这里,他忽然偏过头来,“说起来,这位师兄境遇可是与审师弟有些像呢。”
审峒哼了一声,暗道:“不过比我修道早些年月罢了,我若有张真人指点,也不输他!”
过不许久,龙国大舟乘云渡霞,缓缓到得昭幽山崖前。
刘雁依行在首位,身后是魏子宏与韩佐成二人,领着一行弟子迎了上去,到得崖边,敛衽一拜,道:“弟子恭迎恩师回府。”
身后三代弟子齐刷刷跪倒,口中齐声道:“弟子叩见师祖。”
张衍来至舟首,微微一笑,起手虚抬,温和言道:“不必拘礼,都起身吧。”
众人再是一拜,这才立起。
张衍目光投下,逐一瞧去,见门下弟子修为都是大有长进,刘雁依、魏子宏两徒自不必说,资质在他门下徒弟之中是为最佳,能成元婴并不奇怪,在原先预料之中。
至于韩佐成,这名七弟子也是有了化丹修为,不过只得一重,差强人意。倒是左含章、林思雪等三代弟子也俱有化丹修为,而其门下虽有几个灵秀之辈,可眼下修为俱都不高,还有待雕琢。
他把目光移至后方,见一名身姿妖娆的美貌女子正对自己盈盈而笑,顶上一团罡云似墨烟回旋,不觉朗笑一声,道:“罗道友成就元婴,却要道喜。”
罗萧抿嘴笑道:“奴家还不是沾了老爷这处洞天福地的光。”
张衍待把众人看了下来,发现却是少了二人,问道:“翁知元、袁燕回二人何在?”
刘雁依道:“禀恩师,数日前临清观中来书求援,两位道友主动请命前去护持,而今不在府中。”
张衍微一颔首,正要下得舟来,却脚步一顿,转首往龙渊大泽方向瞧去,却见那处飞来两道遁光,当先一道,乃是一横绝长空的凛冽剑虹,而紧随其后的,乃是一团盈空碧云,飞驰间萧萧有声,俱是声势惊人,不多时到了大舟上空,却是盘旋不下,只有声音传下道:“请张师弟上来说话。”
张衍稍作沉吟,把袖一挥,对门下徒众言道:“你等且先回洞府相候。”
言罢,身躯一晃,起一道清光,纵入天中。
那两道遁光见他上来,皆是向上纵去,直撞破罡云,到了极天上后,方才停下,转了一转,各自现出身来。
左边一人身着白衣,神容冷峻,英气逼人,右侧乃是一潇洒脱俗,风光霁月的青衣道人。
张衍微笑一下,稽首道:“宁师兄、洛师兄,两位有礼。”
洛清羽上下看了张衍好一会儿,感慨道:“沈真人当年回来后曾言,师弟你一二百载内当可返得门中,未想百年未到,师弟已是先回来了,宁师弟,你看如何?”
宁冲玄目中泛起神芒,片刻后便就散去,点首道:“果是元婴三重修为。”
洛清羽摇了摇头,叹气道:“师弟这等天资,为兄可是服气了,”又挥了挥袖,道:“今日不说这些,我二人来此,是另有要事与师弟相商。”
张衍也能略微猜出一些,道:“二位是师兄请讲。”
洛清羽缓缓道:“师弟既已有三重境修为,这十大弟子之首,合该由你来坐才是。”
张衍目光微闪,稍作思忖,问道:“可是大师兄的意思?”
洛清羽看了看宁冲玄,道:“是大师兄的意思,也是我与几位师弟的意思。”
张衍微微点头,他注意到方才二人提及沈真人,若无意外,这背后当有几位洞天真人在推波助澜,否则宁、洛二人不会联袂来此,只是言语上不便明说罢了,他考虑了一会儿,道:“未知如今局面?”
洛清羽见他没有一口回绝,神情便轻松了几分,道:“霍师兄去位后,便由陈枫陈师弟承继上来,而钟师兄那处,则是秦真人门下封窈封师妹接替,他二人初为十大弟子,威信未立,说话无有分量,且修为暂且也比不得我等,为兄与宁师弟,庄师弟、琴师妹皆是在你这边,只要师弟点头,此事十拿九稳。”
他与庄不凡等人至多再有数十载便会退位让贤,到时接位之人必然他们同门师弟,只是眼下正逢魔劫,要是首座之位仍是世家执掌,难保不出问题。
而张衍便就不同了,虽非师徒嫡系,可也不会偏向世家,若无意外,他还可在此位上安坐百余年,以其元婴三重修为,若能成为十大之首,地位当无可撼动,等其退下去,他们那几个替位的同门也当能独当一面了。
这时宁冲玄也把目光看了过来,沉声道:“张师弟,你道行之深,十大弟子无人可及,首座之位,你当仁不让!”
翌日,熔烟岛火啸宫前落下三名白发老道,此三人在四大族中辈分甚高,皆在昼空殿中挂有值役长老之名。
三人被值事弟子接入宫中正殿,杜德早在里间等候,待请得三人坐下后,为首一名长老缓声道:“杜真人,未知请我等老朽来此,是为何事?”
杜德神情平静道:“我欲辞去十大首座之位,特意告知几位长老一声。”
那为首长老大吃一惊,道:“什么,辞去首座之位?”
另两名长老也都是露出不可思议之色,随即交换眼神,其中一人皱眉道:“此是杜真人私下之见,还是杜氏的意思?”
杜德并不回答,只淡声道:“我在此位上已坐有三百余年,余下数十载图之无意,不如弃之。”
为首长老一摆手,想也不想便道:“绝计不可!”
似乎察觉自己语气重了,可咳了一声,才道:“杜真人,你怎会有这等念想?想那霍真人在时,对师徒一脉步步退让,以至于修道外物及灵地洞府较之以往大为减少,陈真人虽表面不说什么,可我等皆看得出对其极是失望,而今我等正要靠你振作,拖个数十载,局势必大有改观,这等紧要时候,你怎可轻言去位?”
杜德不为所动,只道:“昨日张师弟回府时,我曾命门中弟子不得出门迎候,结果如何,想来三位长老当是有闻。”
三人沉默下来,张衍回山当日,洛清羽、宁冲玄便不顾杜德谕令,出山相迎,不过半日后,琴楠、庄不凡二人也是前去昭幽天池拜访,这一举一动之中的深意,他们哪会看不出来?
只是要他们弃了这十大首位,却哪里能够舍得?
半晌后,那为首长老缓缓道:“他们那处是五人,杜真人这处也是五人,若是争上一争,胜负尤未可知。”
他说这话时实则底气已是不足,此事说到底都是几位洞天真人在背后弈棋。而自沈柏霜成就洞天后,秦玉便有少有开口了,这次究竟会否和他们站在有一边,却是难说得很。
这时宫中玉台之上忽然腾起一道光影,似有一人站在其中,一个铿锵声传来道:“杜德,我准你去位。”
在座诸人神色一肃,皆是起身,恭敬揖礼道:“拜见杜真人。”
杜真人冷笑一声,对着三人道:“你等枉活了这把年纪,还不如杜德看得明白,而今张衍回返山门,是师徒一脉欲扶其上位,此是孟至德几人以势压人,唯有先退让一步。”
一名长老不服气,壮着胆子道:“为何不让杜真人与张真人比过一场?如此平白想让,我等却是不甘心!”
杜真人忽然沉默下来,随后才道:“那张衍天纵奇才,如今已是元婴三重修士,杜德不是他的对手。”
“什么?”
在座三名长老都是一脸震惊,其中一人似是想到什么,失声道:“这,这张衍怕是修道还未足三百载吧?”
三人头脑都是有些发晕,丹成一品,百年成婴,如今不到三百寿数就已是元婴三重大修士,数遍古往今来成道之士,似乎此等人物也是少之又少。
杜德这时目光一闪,忽然道:“当年洛师兄不来与我争十大首座,现下想来,当是早有打算了。”
杜真人沉声道:“当是沈柏霜在东胜见过张衍,回来之后才有这番布置,此事我等几人也皆是未曾料到,这一合乃是师徒一脉胜了。”
三名长老面面相觑,数年前霍轩去位后,洛清羽与杜德皆有机会出掌首座之位,可二人修为相差仿佛,若斗了起来,实是说不准谁能胜出,因而世家付出了不少代价,才让使得其主动退出,可听这话,好似是其有意为之?
杜真人道:“杜德为执掌此位这些年中,你各家都是得了不少好处,如今得罪人的事我杜氏已是替尔等做了,休得再来纠缠!”
言罢,殿中忽然起了一阵狂风,三名长老只觉心神一荡,迷迷糊糊飘了出去,待再清醒过来时,发觉已是在熔烟岛外了,那为首长老长叹一声,道:“可惜这十大首座之位,才不过两百余年,又要落入师徒一脉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