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长治说完之后,眼稍一拐,却见看姜姓道人似面上似有几分犹疑之色,道:“姜道友可是有什么顾虑?”
姜姓道人道:“在下是有几分疑虑,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曲长治看了过来,笑了笑,道:“无妨,如今同乘一舟,逃不了你,逃不了我,有什么话,明言就可。”
姜姓道人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干笑了一声,道:“曲真人所做下的布置甚是妥当,要说用来对付那张道人,应也是足够,可据在下所知,仙城之中有不少厉害法宝,若我是他,那定是要带在身上以备万一的。”
曲长治道:“道友说得也不无道理,雍复与张道人斗法之时,确实拿出了几件也算是威力不俗的法宝,可要说还有什么惊世至宝,我却有一分疑惑,他又为什么不在与张道人斗法之时用出呢?”
姜姓道人忙道:“在下绝非危言耸听,道兄应知我与雍复乃是好友,有几次醉饮之后,他在言语之中便会透露几分,据说仙城之中有一件镇城之宝,其威甚大,乃是自建城伊始便就传下,唯有执掌放可动用,可一旦使来,轻则折损寿数,重则殒命,或许正因如此,雍道兄才不敢轻易动用,可要是有了性命之忧,难免那张道人不会情急拼命。”
曲长治缓缓点头,拱了拱手,道:“还要谢过道友查遗补漏。”
姜姓道人连忙还礼,道:“言重了,言重了。”
曲长治一笑,拍了拍其肩头,道:“道友也请宽心,此番对敌此人,并非只有我三人,还另有几名帮手相助,是以不必担忧。”
姜姓道人有些惊疑,东胜洲元婴修士虽是不少,可俱是坐镇一方之辈,平素想要凑得几名来那是极其不易。
尤其是此时锺台派在与轩岳教争斗,两派修士俱是无暇脱身,至于其余散修,只要稍有道行之人都是闭门不出,唯恐被牵连进去,他自家还是因得了追拿安鳄妖王的密令,才得以来至此处,曲长治仓促之间,又去哪里找来的帮手?
可对方既然都如此说了,他也唯有选择相信,又说了几句话后,便与其一道,入到舱室内打坐调息。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曲长治忽神色一动,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汪广元站起身,冲着外间张望了几眼,又十分隐晦地看了看姜姓道人,语意含糊道:“师兄,北面来人了。”
曲长治沉稳起身,也是朝外望去,此时正是午时,烈日高悬,天际尽头处有两道妖气四溢的遁光闪空而来,但稍许接近后,那吹拂而来的黑风浊气中,似带有几分腥味,他不禁皱了皱眉。
此次围杀张衍,他先前提出要蟒部出人相助,这不但是为了使把握增大,也是试探对方作为盟友,到底有多少诚意,只是他见过的几名蟒部族老,多是走得正功气道,而这二人一看便是邪祟路数,显然不是罗氏亲族。
他低头想了想,道:“师弟,随我出迎。”
他转身出了舱门,汪广元嘀咕了一句什么,看得出并不情愿,可也不得不出外迎候。
姜姓道人一转念,同样是跟着走了出来。
三人到得甲板上站定,等了未有多少时候,那两道遁光便已到来,一前一后落在舟上,裹在四周的黑气晃了两晃,便即散去,走出来两名老者。
为首一人身量高些,头上半秃,鬓角和后脑之上却残有丝丝银发,稀稀疏疏,有如鲤须,其人两目略黄,脸颊上有大片白斑,很是丑陋。
另一人个头稍矮,与其相貌略近,衣饰也是相同,看得出原本是一对兄弟。
那年纪稍大之人先是打量了二人一眼,挺直了身躯站在那处,把手虚虚一抬,算是见礼,洪声道:“你们哪一个是曲真人,老夫余甲,此是吾弟余乙,今奉部中族老之命前来相助。”
汪广元不屑撇嘴,这两人只一听名字,就知是没什么根脚的散修出身。
姜姓道人在看到二人时,脸色却变了变,但随即又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可他心下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没想到曲长治竟然大胆至此,竟敢与北海妖部相勾结!
锺台派曾下有严令,凡下宗修士,诸侯子民,不得擅与北海妖修往来,违者必当严惩。
百多年来,敢有逾越雷池者,无一例外,皆被处斩。
尤其是他还是楚国六皇子门客,身份更是敏感,若是被人知晓此事,多半性命不保。
他被曲长治竭力相邀来此,原本还以为是看重了自家遁法之故,现下想来,其中恐怕是另有目的。
只是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表现的稍有异样,恐立时要被这二人杀死。
可曲长治明明是惠玄老祖门下,与锺台派关系匪浅,为什么又如此做呢?
曲长治走了上来,笑脸相迎道:“两位可是罗道友门下?”
余甲道:“我兄弟二人原是落玺岛上修士,蒙三长老不弃,收作了门客。”
曲长治眼中露出恍然之色,难怪他从来未曾听过两人的名声,蟒部占据北摩海界之后,将海上散落的妖修势力尽归麾下,如遇有资质上好之人,便助其修道,实力着实壮盛了不少,这两兄弟应也是这百年间才成就元婴的。
他心下略微不满,相比之下,罗氏亲族不但根基深厚,还有神通道术傍身,这二人却是不合他意,可既然来了,总是一分助力,是以面上还算客气,稍稍点头,侧身一让,道:“两位道友请,稍候要应付那名大敌,不妨一道商议些许对策。”
余乙两眼一翻,傲然道:“有我两兄弟在此,什么敌手拿不下来?那什么张道人,曲真人若是觉得收拾不下,交给我们便可,何须商量?”
他言语之中,非但自视极高,且话中还有讥讽之意。
曲长治透出一丝厉色,只是稍微出来,便又隐没下去,他从袖中取出两枚牌符,笑道:“那也可,我在此处布置了阵法,非有此牌符护身不可,两位请收好。”
“阵法?”
余氏两兄弟脸上都是露出几分看不起。
余甲上前将袖一拂,将两块牌符收了下来,随后两人各自从袖中抓住一团黑烟,往地上一掷,便包裹了二人往云中,到了百丈高空,就悬在那里不动,似是不屑与三人为伍。
曲长治三人看了几眼,便也回转舱中,待坐定之后,汪广元一拍茶案,两眼露出怒色,指着外面道:“师兄,这两个什么东西,在我师兄弟面前也敢这般狂傲?”
曲长治哂道:“师弟莫气,他们愿意出力,那岂不是大好事,稍候便令他们打头阵。”
他目光转过,看着坐在一旁神情有些怔愣的姜道人,道:“道友脸色苍白,可是有什么不适?”
姜姓道人似是被吓了一跳,忙道:“无事,无事。”
曲长治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道:“无事便好,稍候还需道友出力。”
汪广元这时阴阴说了一句,“姜道兄,那块牌符你可要拿好了,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变数,我师兄弟二人也帮不了你。”
姜姓道人心下一沉,他也不蠢,立时猜出那面牌符上恐是做了什么手脚,他勉强一笑,拱手道:“稍候唯两位马首是瞻。”
曲长治这时也不再来理会他,到了榻上盘膝坐定。
汪广元嘿嘿一笑,也是闭目端坐。
姜姓道人咬了咬牙,既然事情已然被拖入了火坑之中,哪只有看一步走一步了。
以五人敌一人,不出意外,应是稳操胜券了,等除了张道人之后,看有无机会能脱身离去。
他心神不安地等了约莫有一刻,已是到得午时末,这时天中忽闻罡风暴卷之声,曲长治身躯一震,沉声道:“来了。”
三人同时出得舱来,朝前看去,只见南方有一道疾烈虹光朝此处来,随着其越发靠近,海上气浪愈涌愈急,连他们所乘浮舟也是随之上下剧烈颠簸,仿佛随时要被掀翻了去。
曲长治心中一惊,此人还在十数里外,就能引动如此声势,这人法力要何等强横?他不觉暗暗庆幸,幸好自己事先竭力高估了对手,先一步设下了阵法,否则倒还有些棘手。
不过几息时间,那遁光就到了百丈之外,再向里一收,倏忽隐去,现出一名器宇轩昂的道人,顶上现有两实一虚三团罡云,身周围灵气如潮,来回波荡,竟是把海面硬生生压下去了一个涡旋,如电双目扫来之时,所有人都觉心下一悸。
余甲、余乙两人似也是感受到了来人威胁,散开黑烟,自天中降下身形,主动与三人站在了一处。
张衍他看了看下方那数十只浮舟,目光一闪,就袍袖一扬,便有一团光气爆开,洋洋洒洒,往五人站立之处而来。
五人看不透这是什么道术,出于谨慎,都是未有硬顶,而是各起遁光,朝着四面散去,曲长治匆忙中回首一瞧,却是大吃了一惊,只见那光气往下一落,霎时之间,那数十只浮舟竟是于同时消失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