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乘坐的小舟此时驶入一方环水泊湾,有几名道人立于悬空法器之上,正自说笑,看其衣饰应也是玄门大派的弟子。
裴夫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出言之时,语声响亮,引得这几人都是看了过来。
魏子宏心思一动,他虽是认为自家师父神通道行皆是精深,较之他派弟子,更为高明一些,但也知此刻不可胡乱开口,否则得罪了人也不自知,因而只是笑了笑,来了个避而不答。
待小舟靠岸,裴洛甫举目眺望了一眼,惊道:“不想我玄门十派已有四派至此。”
魏子宏转过头,顺着其目光看去,只见青碧之下,成江仿若白练,蜿蜒千里,逝入天际,两岸峰峦起伏,绵延不绝,距此百里之外,有四座雄峻高峰,其上灵气蔽空,祥光绕转,彩霞飞腾,显出不凡气势。
承源峡上共有二十四座名峰,唯有宗门之名上得那斗剑符书者,方可占据一席之地。
裴洛甫见魏子宏看得入神,稍加思索,对他一拱手,客气说道:“承源峡中可堪观摩斗剑的佳地,多数已被人占去,魏掌门既是头次来此,想来也没有合适的落脚之处,仓促去寻,也是麻烦,我泾源仙府在五十里外的山岭之上建有一处宫观,到时有不少道友亦会来此相聚,魏掌门若不嫌弃,不妨随我等同去如何。”
魏子宏本是欲往瑶阴派原先所据那座名峰上一行,可转念一想,此时距斗剑尚有一日,早早去了,怕会惹出什么麻烦来,不妨入夜之后再做打算,因此道:“那在下便叨扰了。”
裴洛甫见他应允,很是高兴,道:“请魏掌门随我来。”
他把烟煞一起,携了裴夫人当头先行,魏子宏也是双足一点,化一缕烟气飞身跟来。
三人沿着山脊飞遁,不一会儿,见得有一精丽宫观驾在山梁之上,周围无物遮掩,视野很是开阔。
三人把遁烟按下,落在殿前那亩许大的平地上,还未入观,却见有一名身形的高瘦修士自门里步出,此人眉毛浓密,眼窝略陷,眸中暗含煞气。
裴洛甫见了此人,浑身一抖,似乎有些害怕,主动上前一揖,道:“见过金师兄。”
金师兄嗯了一声,不悦道:“师弟你怎来如此之晚,杨师兄与朱师姐明日便至,我还宫观中还有几处禁制未曾布置,需你来帮衬。”
似乎此人在元阳派中地位颇高,裴洛甫尽管并不愿意,但也不敢回绝,只能低声道:“师兄请先行,小弟随后便至。”
金师兄哼了一声,他目光转到魏子宏身上,皱眉道:“此是何人?”
裴洛甫将魏子宏身份一说,金师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修士不值得他多加关注,哪怕魏子宏是一派掌之尊也引不起什么重视,漠然打了个道揖之后,便自离去。
裴洛甫叹了一声,他转身过来,满是歉意地对魏子宏言道:“不想金师兄在此,本想好生招待魏掌门,现下却要失陪了,明日我必设宴赔罪。”
魏子宏倒不介意,笑道:“裴道友客气,贤伉俪若是有事,自去便可,不必理会在下。”
裴洛甫对他深深一揖,便驾起一道烟岚腾空而起,携了自家夫人往北面一座峰头飞去。
飞遁途中,裴夫人贴了上来,满脸不解道:“老爷,你为何对此人如此客气?”
裴洛甫眼中有莫名光彩,他道:“夫人莫要小看此人,我料他来历大不简单,提前交好总没错处。”
魏子宏思索片刻,也不入殿,就在那观前空地之上闭目打坐。
这一坐便是一夜过去,到了寅时,他方才睁目,算了算时辰,一个纵身,踩动烟煞飞上天穹。
一口气出去数百余里后,见沿江两岸山岭上到处是瑰丽宫观,飞楼悬阁,在夜空之下放出道道彩光,不觉也是惊讶,暗道:“不想竟有这许多修士前来。”
他知瑶阴派亦是在二十四峰中占有一位,可具体为哪一座,却不知晓,因此在山岭上徘徊,想要将其找了出来。
只是他这边飞遁来去,却惹得下面许多修士不满。
原本按照礼数,若是他人占一处峰岭,便不能从其顶上飞渡,以示敬意。可那些人见得魏子宏竟是驾丹煞烟气飞遁,知其是化丹修士,尽管胸有怨气,也不敢出声指摘,以至于他一连飞了上百个山头,都是无人阻拦。
此时承源峡擎丹峰上,坐有一名金服高冠的老者,他乃是补天阁长老赢涯,为此次斗剑裁执,他却是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不由笑道:“此子丹煞如此雄浑,不知又是哪位老友门下,师弟,你去把他劝下来吧,也要给人一些脸面。”
他身边坐着一名身形健硕的中年修士,闻言笑着站起,道:“好,小弟也想看看此是哪家俊秀。”
魏子宏转了几圈之后,忽觉西北处有一处山峰似与自己心神生出感应,精神一振,立时往那处飞去。可方一靠近,就察觉到那峰上似有禁阵阻碍,还未等他起诀作法,那大阵倏尔一震,已是放开阵门,由得他往里去。
他心中一喜,化一缕烟直入山腹,去得百丈之后,竟是从里飞出一名绿裙轻衣的清秀少女,雪肤黑发,朱唇一点,她屈膝万福道:“小婢恭迎掌门老爷。”
魏子宏停下身形,奇道:“你是何人?”
那少女略显幽怨,很是委屈地言道:“小婢乃是老爷昔年设在此处的阵灵,老爷莫非忘了么?”
经这么一提醒,魏子宏不觉一阵恍惚,似是眼前之人有些眼熟,只是怎么想也不起来,他摇了摇头,道:“你且把阵门闭了,稍候我恩师将至,你不放一人上得峰来。”
那少女浑身一颤,惊道:“原来是老祖要来,小婢敢不从命。”
她把水袖一挥,就自合了阵门,又上来拉住魏子宏手,媚眼如丝道:“老爷请随小婢来。”
而擎丹峰上那中年修士还未动身,便已失去了魏子宏踪迹,不觉一愣。
赢涯老道也是面露讶异之色,他目光一凝,往山岭上扫来,可查看了几遍,却未再有发现什么,沉吟片刻,对着身旁一名童儿道:“你把符书拿来我看。”
童儿忙把抱在怀中的符书递上。
此物便是当初诸派祖师所签符书,玄门十派,六大魔宗之名皆在其上,但凡来有一家前来,便会在符书上显出宗派之名。
赢涯老道拿入手中,打开一看,见上面依旧只有四道金光闪烁,分别是补天阁,骊山派,平都教及还真观这四家,不由奇道:“怪了,难道不是?”
东华洲万年来,有不少大派覆灭兴起,但昔日陆续签下符书者,合计有三十余家,而今能来斗剑的,只剩下一十六派而已。
他方才察觉有一处山峰略有异动,还以为是有哪家少见的宗门到了,可是此时拿来符书一看,竟无丝毫变化,这却令他有些不解。
他并不知晓,符书虽可显名,但各派弟子需手持祖师昔年信符前来,魏子宏尽管已到,但他那信符却是在其师张衍手中,因此也便未有瑶阴之名现出。
赢涯老道正要收起符卷,忽然符书一震,不觉又是拿定,仔细一看,见副卷上金光闪耀,浮出“广源”二字,露出讶异之色,道:“原是此派。”
他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今次斗剑,想来意外不少。”
那中年修士看了看他手中符书,也是见到了广源派之名,想了一想,道:“昔年沈崇真人也是纵横东华不败,此番到来,不知他后人能否重现前辈威风。”
赢涯老道合上符书,叹道:“听闻此次魔宗之中英杰甚多,个个都是神通惊世,如今魔劫已起,大势在彼,想要赢过此辈,甚难。”
中年修士倒是很有信心,道:“师兄多虑了,我玄门之中亦是人才辈出,只是到得此处的诸派真人,论及道行神通,又有哪个在你我之下?”
赢涯老道点了点头,捋着胡须,道:“倒也有几分道理,听闻此次少清派所来的荀怀英荀真人便就不俗,听闻这位真人所习剑术乃是三脉剑传中最重杀伐的杀剑一脉。”
中年修士低呼一声,道:“竟是杀剑么?”
少清派与别家不同,每次前来斗剑的弟子,只是一人而已,不过千年以来,所来赴会的弟子多是极剑和化剑一脉,杀剑一脉从未见过。
赢涯老道正要再说什么,忽然手一震,金光闪动,他暗道:“又有哪家到了?”
此刻天放初明,星稀宇旷,地宿寒江,忽然江面之上一点金光冒出,如日初生,起先不过嫣红一抹,然呼吸之间,倏尔虹奔霞走,万千金丝,喷吐而出,洗风炼气,流空纷垂,金光鸿影之中,有六人御风乘云而来。
当先两人乃是一对神仙眷侣般的人物,男子英姿勃发,气概非凡,女子柔美温婉,秀丽动人,两人执手而来,看得人江岸两侧的修士皆是艳羡惊叹不已。
赢涯老道摆袖站起,道:“是元阳派的杨真人与朱真人到了,师弟,你且带门下弟子前去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