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通在龙渊大泽中一阵欢游,兴致起来,翻卷腾挪,一时妖云滚滚,浊浪滔天。
也幸好灵页岛位于大泽西南之地,三百里之内也就寥寥几座火山小岛,常年都是烈火熏蒸,煞气四涌,对修士来说不堪忍受,以至于人迹罕至。
便是周围最大的赤霞岛,自从王盘身陨后,王氏族人也是得了关照,不得随意外出,是以动静闹得再大,也无人前来搅扰。
敖通既已认主,张衍也不怕他走脱,若是走远了,大不了在心中把它唤回来,所以任由在它在那翻腾,自己回转了洞府。
刚踏入洞府中,却听到一声咕咕如蛙鸣般的声响,张衍寻音一看,原来是那只时常清整洞府的五彩蜥蜴,适才众人在时,它也没有现身,现下唯有张衍一人在此时,便出来欢叫不止。
张衍轻笑一声,道:“倒是把你忘了。”
他自袖囊中取出一粒贝珠,屈指一弹,一道白线划空而过,五彩蜥蜴灵敏长舌一吐,便粘了贝珠收入喉中。
它腹部一拱,又是咕咕两声,自它身后洞缝中便探头探脑又出来了两只蜥蜴,只是体型却比它小了不止两圈,身上斑纹也是不及它的鲜艳。
“哦,想不到你在此开枝散叶了?”张衍一见,脸上有欣喜之色,道:“此正逢我修为精进,欲再上层楼之时,你却有了子嗣,此真乃吉兆也。”
天地灵物能顺应天数繁衍生息,这五彩蜥蜴向来主守家门,凡间更有将其画下张贴门楣的习俗,若是在洞府中诞下子孙,便是预示此府主人基业稳固,有张扩之象,是大吉之兆。
见兆头甚好,张衍也难免心中高兴,又多弹了几枚贝珠在地,五彩蜥蜴喜得又叫唤了几声,趴伏在地如人般拜了几拜,一摆尾,衔了贝珠带着两只后辈往岩峰中一钻,便没了身影。
张衍回到石台上坐定,一抬眼,却见桌案上那只谢宗元送来的袖囊,心中暗想不知道其中放得到底是些什么?
拿起打开一看,入目却是一块玉牌,旁侧还有一卷竹书,展开一观,不由叹道:“谢师兄有心了。”
原来谢宗元送来的是一只伏兽鞍,这也算得上是一件下品灵器了,正是知道张衍拿了金蛟却无法骑乘,是以送了此物来可以驾驭圈养。
而那卷竹书,便是御使此宝的法诀。
张衍只看了几眼,须臾间,便将上面密密麻麻如蚁状般的文字看了个通透,明了使用之法,放下竹卷,他心中想道:“当初和刘、谢两位师兄在月下把酒言欢还历历在目,只是转眼间,刘师兄便身死道消,连元灵也没能逃得出来。”
修士若是逃得元灵,还能转世为人,若得亲友同门点化,也还有走上长生之路的机会,可刘韬魂飞魄散,天地间便再也没了痕迹。
张衍将手中“伏兽鞍”放下,背着手起身踱步,“我玄门弟子讲究聚一养炼,最终不假外求,但一次失手便再无翻身之机,听周师兄说起,门中有一神通名为‘分神寄斩’,能将元神分出寄托一物,便是被人毁了肉身,也能从头来过,就是不知,需要立下多少功德才能习得?”
溟沧派中的法门,大多要为门中立功才能换来,但是有些法门却只有掌门和几位渡真殿的长老才知,而且只授有缘弟子,便是你立下再多功德也是无用。
自然,所谓“有缘”,是看你与知晓法诀的人是否亲厚了,从这里看,张衍加入齐云天一系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过要立功,平时又哪来这么多机会?如今溟沧派与三泊湖妖杀伐将起,正是顺了众弟子的心意,难怪一个个都迫不及待,都是等着立功呢。
他又走了几步,伸手入袖,从中取出那枚刘韬求他转赠的七心龙佩,思索道:“本来刘韬师兄托我出得魔穴后将此玉交给他的后辈,只是齐师兄说过几日便来寻我,那也不便四处走动,不过如今我玄光初成,日后修炼便需深入地底,需借助煞气磨练,也不知灵页岛下的煞气是否和我意愿,趁此闲暇,不如下去看看。”
踏入“灵明初照”之境后,他需吸摄地底金火煞气熬炼玄光,待玄光进一步壮大精炼,才能成就第二重“耀夜如昼”。
他走出洞门,脚下一踏,平地升起一朵清云,将他徐徐托起,来到山巅火口落下。
走前向下看了几眼,见四周黑云蔽日遮天,烟尘滞息塞窍,若是常人站在这里,不用几息功夫便闷死了,张衍没有感到丝毫不适,反而金、火两粒玄种跃跃欲动,变得比平日更为活泼。
起身一纵,一金一红两色光芒便裹着他便往下方冲去,他飞遁之速及快,一路烟云四避,金火分让,不一会儿便到了火穴腹中,自觉再也不能深入。
只见四壁如烘炉焚燃,通红似血,即便有玄光护身,热气也逼得他隐隐有些烧灼之感。
估算了一下,自己已下了地下一千多丈,这里不但煞气浓郁,灵气也是同样旺盛。
他一张嘴,深吸了一口煞气,再往那一片玄光一喷,“哧哧”一声,仿若在火中投了一把滚油,光芒往上一腾,更是耀目了几分。
见此情形,他心中一喜,灵页岛不愧是一处福地,即便不如魔穴,日后等修为深了,再往地腹下去,也不见得灵气能差了多少。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应到心田上有一股惶恐之感传来,这并非是他自己的感受,而是与他精血相连的敖通的心绪变化。
张衍眉头一皱,莫非是遇到什么古板的同门了?
他借剑光往上一遁,瞬息之间便出了火口,举目一望,见敖通老老实实趴伏在水中,此刻动也不敢动,刚才的威势全然不见。而它的上方,却站着两名修士指指点点,其中一人正是齐云天。
张衍神色一动,齐云天竟然这么快就来了,并且还亲自登门,不是他原先所料想的只遣一名弟子前来,不禁暗暗点头,无论对方是不是做样子,身为掌门一系孟真人的大弟子,三代之下第一人,能做到这一点,已是相当不易。
他纵身靠了上去,只听在齐云天那里说道:“范师弟,你一向有眼光,看看这只金蛟可是上古异种?”
齐云天与庄不凡虽然同位门中十大弟子,但是他从来不在意这些小节,对门中弟子豢养一些妖物毫不介意,反而在那里饶有兴趣地评头论足。
另一个名修士圆脸大肚,像商贾多像一名修道人,他笑着答道:“万年之前,听闻此类异种我门中遍地都是,如今却是一条难觅,此物乘云飞渡,入水分波,能去北冥瀚海,也可游南崖火窟,若是用来当了坐骑,日后遨游四海最是逍遥不过,张师弟倒是好福缘,能得这么一条。”
张衍此时到了两人身侧,远远便说道:“不过是一条金蛟而起,这位师兄喜欢,便拿了去吧。”
那名修士一转头,笑着指了指他,道:“张师弟休来消遣我,这条金蛟刚才已老实交待,已认了你为主,又怎能拿来送我?我听闻张师弟是周掌院高足,还不如拿几枚丹药来比较实在。”
张衍知道他在说笑,这人浑身真元澎湃,给人莫大压力,隐隐还有煞气外泄,一看就知道是一名化丹修士,又哪里需要他的丹药?
上前拱了拱手,道:“不知这位师兄如何称呼?”
那名修士笑着回礼,道:“我乃孟师座下范长青,与齐师兄本是同出一门。”
张衍再次拱手,道:“原来是范师兄,两位师兄既来到此处,不如来我洞府中一座,也好让我尽东道之谊。”
齐云天点头笑道:“正有此意。”
张衍将两人迎了进来,分了宾主落座,命商裳短了瓜果美酒上来招待二人。
范长青看了看四周,摇头道:“师弟过得也太过清苦,我辈修道,虽不在意这等身为之物,但些许装点也可彰显我大派弟子风采,师兄我那里有不少摆设放着也是无用,改日命人送来。”
别人愿意送东西结好自己,张衍向来是不推辞的,拱了拱手,语气自然地说道:“那师弟我就愧领了。”
范长青见张衍毫无扭捏作态之色,暗道:“这位张师弟倒也是个爽快人,如此就好,就怕是个假道学,这就叫我难做了,看来齐师兄看人果然是不错的。”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正才奔到了主题上。
齐云天淡淡一笑,道:“今次来访,是要告知师弟,你此次去了魔穴回来,练就了玄光,门中自然会令师弟前去三泊斩妖立功,只是师弟入门不足一年,少同门相助,未免不美,是以我特唤了范师弟来,你们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张衍明白,范长青修为远在自己之上,所有“互相照应”也是对方照应自己,只是齐云天怕张衍性子高傲不肯领情,所以说得委婉。
张衍自然不会头脑发热到拒绝这等好意,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对着范长青说道:“日后还请师兄指教。”
范长青连忙举杯,道:“不敢当。”
他心中暗想:“齐师兄今次特意下魔穴将这位师弟接出来,如今又亲自登门,可见对这个师弟看重无比,听闻这师弟修炼的还是孙师叔的《澜云密册》,且自身还是真传弟子,显然颇得恩师和孙师叔看重,日后修为一旦上来了,地位必在我之上,我需不能端架子,只有早早打好交道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