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连续的五小时,考六门功课,和它们分开考校是截然不同的。合理的分配时间,分配难度在这种考试里,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操场上已经满是喘气,转头和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
当然,要是真的学霸,也不在乎什么样的考试了,一路碾压过去也就罢了。可惜西堡中学,并不存在强悍的学霸。
事实上,以西堡中学的师资力量,也教不出真的学霸来。除了杨锐这种,只有天赋异禀的超级神童能读书数遍其意自见,否则,就靠着一点教科书,少的可怜的教辅材料,还有尚在自我学习中的教师,又怎么可能掌握中学阶段的所有知识。
要知道,现在的高考命题组,自己都不知道应该考什么。
他们出的高考题,经常超越高考大纲的要求,另一方面,高考大纲的要求又往往超出了教科书的要求。
经常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是,一名命题组老师看到一道好题,或者创造了一道好题,兴奋的一拍脑袋,就给放到考题里去了,至于是否超越了大纲的知识点——大纲又不是我出的!
面对这样的局面,上级领导呵呵一笑,学生又能如何?
在西堡中学这样的乡镇学校,一个聪明的学生,可以学到抛物线的标准方程和几何性质,可以自己观察图象,了解概念,可书里要是没有双曲线的内容,老师又是照本宣科,他又怎么知道双曲线共渐近线的弦长公式怎么求?
就是把少年高斯放在这样的乡镇中学,接受相同的教育,遇到这样的题目,他也只能瞪大眼睛问:你逗我玩呢?
中学课本的知识点,都是再精华不过的总结,是无数的前辈,或者说,是无数得到了充分教育的前代超级学霸,用很长时间研究总结出来的精要。一名初生的学霸,要是得不到充分教育,或许能逆天的自己总结一些知识点,可要说全都总结了出来,老年高斯就该被吓活了:你逗我玩呢?
计算从1加到100,进而发现了算术对称性,这是一个美丽的小故事,可你要想自创等差数列的公式,那就是做梦了。
杨锐扮作监考老师,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就对西堡中学的学生水平有了一个感性的了解。
太惨了!
他以前只关注到了同班学生,正如学校将回炉班看作重点一样,也只有复读中的回炉班学生,才有稍微看的过眼的成绩,但也就是后世高一学生的平均水平。
至于其他的毕业班学生,怕是连初三的水准都达不到。
五年制的小学,两年制的初中,还有两年制的高中,结果是九年义务教育结束,高中就毕业了。
但少了三年的学习时间,自然不能毫无表现。
初一学生做四则运算困难,初二学生不会证明,高一学生不懂函数,高二学生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
杨锐默默估计一下,按这样的水平,6门各100分的卷子,总分得到300分的人数,估计不超过20%,毕业班估计要降到10%以下。因为高二和复读班是共用一套卷子的,难度也是高考的难度。
“没有大毅力,这里百分之七八十的学生是考不上大学的。”杨锐是以自己做补习老师来分析的。
同是80年代,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学生,升学率也有两位数,某些重点中学的升学率能赶得上后世学校。
学习要靠自己的话,任何一个年代都是愿望罢了。学习学习,学是老师的,习是自己的,强悍的老师和强悍的学生都有改命的能力,但最成功和最容易的成功的,还是名师高徒。
杨锐也借此时间,重新整理思绪。
让所有人都通过高考独木桥是不现实的,等忙完了这一阵,也该给考不上的学生找一条出路了。
不过,要找一条能比得上高考的出路,那还是太难太难。综合考量,直到90年代,高考仍然是最轻松最畅快的社会上升渠道。
到了九点钟,开始有学生陆陆续续的上厕所,也有少量交卷的人。
杨锐拿到卷子看了看,大部分是玻璃心的群众,也有成绩实在太差,完全没有希望进入四分之一名次的学生。
“提前交卷的名字记录下来,如果申请加入锐学组的话,要降低评价。”在中国出生是噩梦难度的人生,出生在乡镇还有一颗玻璃心,那就是妥妥的地狱难度,消耗的资源要大大增加。
“明白。”黄仁精瘦精瘦的,心却很细,也可以说是心也精瘦精瘦的。不像是粗枝大叶的王国华,或者专注于卧推练肌肉的曹宝明,黄仁不仅擅长锐学组的细致工作,而且本质上很喜欢这些记录分配的活儿,是个相当合适的秘书长人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到了12点钟,能做完80%题目的人都没有。
但杨锐还是毫不犹豫的宣布道:“考试结束,大家住手,监考的同学收卷吧。”
“再延长两个小时吧,题都没做完,这么多卷子,太浪费了。”许静坐在前面,不舍得的喊了一声。
这个理由让杨锐颇为无语。
然而,卢老师听到了,竟然也跟着劝说:“要不再延长两个小时?好多学生连4门试卷都没做完,现在收回去,下次的效果就不一样了。”
“延长两个小时,考试的效果也没有了。他们想做卷子,以后有的是。再说了,12点延长2个小时就是2点了,这里好多学生平时都是11点就睡觉的,打着瞌睡做卷子的效果也不会好。”
卢老师没想到杨锐一点犹豫都没有的拒绝了自己“合理”建议,诧异之余,再次意识到他和其他学生的不同。
虽然杨锐用了好几个理由,但拒绝了就是拒绝了,而且,黄仁等锐学组的学生,首先听的是杨锐的命令,然后才是他这个班主任的命令。
这种感觉,如果让卢老师描述出来的话,就像是被架空了。
“被架空”的念头只在卢老师脑子里转了一圈,就被他放弃了,心想:学校又不是行政机构,有什么被架空不架空的,老师也不是领导……
他要是领导的话,现在的感觉大概会更敏锐。
看着被收上来的沉甸甸的试卷,卢老师的心理很快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他和几名相熟的老师交流了一番,再找到杨锐,说道:“要不然,我们今天晚上就开始批卷子吧?”
“今天晚上就开始?现在已经12点了。”
“没事,我们以前也经常熬夜的。”
“那也不好,这么多卷子,一个晚上都批不完。从明天开始,分两三天批掉就可以了,不用那么急。”
“大家都等着呢,早点批掉早点结束吧。”卢老师态度坚持,道:“我问了几位老师,他们都愿意帮忙,少睡一晚上没什么关系。”
杨锐转了转脑子,略有些明白,道:“这样吧,也不强求大家一晚上批好试卷,到后天吧。后天中午以前把试卷批改好,润笔就按3天来计算。”
卢老师没有再说不要润笔的话,那就是想要的,主动提出晚上阅卷,大约也是想用额外的劳动,证明自己不是平白得到这笔钱……
杨锐自然不能这么压榨学校的老师,再者,润笔费是从锐学组的利润里出的,也算是集体财产,他支出的一点负担都没有,轻松许出3天六元的报酬。
也只有老师们也得到实惠,他在西堡中学的威信和话语权才能进一步提高,否则,等到高考复习的时候,他的意见和老师们的意见冲突了又该怎么办?
用学霸的实力来讲道理是一部分,用心塑造的威信和话语权又是一部分,杨锐读研的时候,看过太多的事例。譬如各个学院的院长,其科研能力并不一定是全学院最强的,可他的话却是学院里最有用的,不仅对普通学生和老师如此,对那些声明卓著浑不怕的著名导师也是如此。对不差钱的用行政权力,对不怕权的用经费压力,对不怕钱不缺钱的用舆论“引导”,无论学校企业还是政府,不外如是。
卢老师既高兴又不好意思,道:“用不了三天时间,用一天……最多两天就批完了。”
他不是自己一个人,还代表着其他的老师,所以说到一天的时候,就没那么坚定了。
杨锐微笑的宽慰道:“三天是工作量,要是一天或者两天能批完,那就再好不过了,是提前完成任务。另外,您也别觉得钱是谁出的,就是学校出的,锐学组也是学校下面的组织,和校办工厂什么的一个道理。”
“还校办工厂呢。”卢老师笑了,道:“行了,我给大家说一声,各科找一名老师,明后天的就能弄完。”
“别,按初中部和高中部来算,一科一名老师,另外最好再找两名老师来复核,大家答题不容易,弄错了挺伤人的。”
“啊?那不是要14个人。”卢老师本来想的是6个人包干,每人6块钱,一共也要36元。
没想到杨锐动动嘴,就把数字给翻了2倍有余。
杨锐耸耸肩:“咱们期末试卷不都是这么弄的,现在一个年级也100人呢,全是填空简答还有大题,一个人批都很累了,不分初中高中的话,老师们要说周扒皮了。”
卢老师失笑:“给学校批卷子毕竟不一样。”
额外收入和正项收入的快乐阀值自然是不同的。
杨锐恨不得把全校老师都拉进来,多给出的2个复核的名额,也是免得有老师想赚润笔,又因为学科的因素批不成,反而不美。
他从兜里拿出准备好的信封,道:“我答案都是按照两份来准备的,您就按照这个标准来找人吧,要是人找不齐,最好请先批完的老师多做一点,润笔按比例分出去。”
如此清晰的付酬方式,卢老师只得一一答应,他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了。
杨锐这才回去,和帮忙的学生一起,将桌椅板凳抬回到各个教室。
接着,他又拉住黄仁,递给他四张纸,道:“你把这个按照各年级的人头数印出来,悄悄的,一定保密。”
“神神秘秘的。”黄仁笑着展开杨锐给的纸,看了一张,瘦脸就凝固了。
“教师评价表”五个大字,还有底下按老师名字排列的打分项,班级平均分等加权,让黄仁眼皮子直跳:“你想做什么?这东西印出来发给学生,别人以为咱们又……又要造反了!”
“我们给学生排名,就不能给老师排名了?”杨锐嗤之以鼻:“我又不做惩戒,只奖励排名靠钱的老师而已。”
“奖励?学生奖励老师?”
“就叫谢师好了。”杨锐并不隐瞒,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这本来就是要同学配合的。
黄仁听的脸色数遍,好半天才道:“你这么一搞,排名靠后的老师,不是要恨死你?”
“不招人恨是庸才。”杨锐淡定的道:“有的人适合做老师,有的人不适合。适合不适合,他们有的自己知道,有的自己不知道,咱得告诉他们。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已经够难的了,不能因为他们的面子,让学生们难上加难。”
“你胆子真大。”黄仁这么说着,反而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