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丁身上这种特质正是三日里封住法力,以血肉凡躯面对东湖的潮起潮落和其中凶残成性的海兽洗练出来的气质,因为凭借弱小的身躯来迎接过艰难的绝境,故而再也没有什么能够从心灵上击溃他。
从这一方面而言,闻仲实是善于因材施教,那三日里的经历,对于武丁来说,可谓受用一生的财富。
雷婧的呼风唤雨愈发犀利,长发飘飞,一缕发丝噙住在嘴角,眼神清冷,一挥手,万千风雨如攒射飞剑,破空而至武丁身遭。
武丁手上的木刀缓慢的划出一个圆圈,生出一股气流,将所有风雨搅在一起,原路返回。
雷婧手往湖水一按,便有惊天水柱迸发,将所有风雨挡住,天空再度迸发一声雷响,她眼眸中闪过一丝雷光。
整个人竟和那一抹闪电合二为一,豁然朝武丁涌去。
武丁沉稳有力的手,紧紧握住长刀,倏忽间一刀劈出,正中闪电。
跟着便是噼里啪啦的爆响,木刀断成两截。
雷婧的攻势如同潮水一般不肯停歇,东湖的水汹涌澎湃,电光涟涟。暗中观战的夏国人都不禁惊骇,雷婧竟然在如此年纪就把雷家的血脉力量开发到如此程度,怕是连雷诺都有所不及了。
许多贵族不禁暗自懊悔,早知雷婧如此,事先拼了不要老脸,都该结下这门亲事。
那些湖水澎湃起来,一瞬间就把武丁包裹进去,使其陷身水浪和电光中。
武丁木刀已断,只能不断打出飞星诀的神光,护住周身,可依然挡不住周围电光的侵蚀。
武丁有种分外无力的感觉,因为他已经看出雷婧呼风唤雨真正的可怕之处,就是一经施展,就风雨不绝,根本看不到雷婧力竭的时刻,而且因为乌云浓重,天光不见,飞星诀的威力也会大为消减,此消彼长,才会造成他如此困境。
他固然有迎接任何艰难险阻的决心和毅力,但是要破解困难仅是靠决心难以做到。
武丁心中在思索破解困局的办法,手上毫不停歇的打出飞星诀的神光,分毫没有冲突。好在飞星诀气脉悠长无比,雷婧亦缺乏一击毙命的大杀招,武丁尚且能够支撑很久。
同样他要破局而出,亦需要一个强力的杀手锏,可惜闻仲不曾教过他那些威力奇大的神通道术。
雷婧现在比武丁更加淡然自若,她极有耐心,等着武丁支撑不住那一刻。呼风唤雨既然能位列天罡三十六变之一,自然有其绝妙处,直到雷婧斗法时,才清楚明了这门神通究竟何等厉害,其施展的越久,就越让她有种道家所谓天人合一的感觉,天地间源源不绝的风雨之力生出,雷电之力生出,使之不尽,用之不竭,越战越强。
她能掌控的风雨之力,不但没有减少,还在时时增长,几乎看不到尽头。
到了此时,胜负已经不再重要,雷婧心中的感受错综复杂,呼风唤雨亦表明了先生到底有多么不可测度,而先生和舅舅之间似乎也有生死决战的一日,她既不想先生出事,又不想先生出事,可是厉害到这样,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复吧。
这时候沈炼没有注视雷婧,而是将注意力放在武丁身上。
一缕淡不可察的灵光蓦然进入武丁体内,那是一种血脉同感的秘法,比佛家的心印还要玄妙一点。
随后所有人都感觉到不同了,陷身雷光风雨中的武丁,以手为刀,划出玄妙的轨迹,竟而开辟出一条道路,从中脱身,到了九天之上。
此时武丁白衣破碎额许多,身上还有一些焦糊的疤痕,唯有神容淡定,眼眸虚渺,仿佛和冥冥中的上苍合二为一。
这自然不是武丁一个人能做到的。
天乙出手了。
沈炼亦分化出一丝神念,循着冥冥中的感应,倏然间抵达一处被熊熊烈火围绕的高台。
这里是夏台,他终于亲‘眼’见到了天乙。
“水中见白云,水上白云飞;水去云还在,云去水自流。”一声清妙的语声抵达沈炼的心念,夏台上安静坐着一个长发披散的男子,他浑身不着寸缕,却怡然自得,一双眼似能勘破一切虚妄。
沈炼平生见过无数对手,但是都及不上天乙的眼力卓绝,一语道破他修行的根性。
四句诗也正是对于当初紫玲祖师所画闲云潭影的解释,那也是自清水祖师创立出太虚神策的微妙法意。
物我之间,各不干涉,又能浑然一体,不可分割,正是太虚神策抛去操纵‘天地山泽水火风雷’之后,留下的实质。
清水祖师立下太虚神策,自然不是为了无敌于天下,也是为了超脱,故而是世间无上法。
天乙只见了沈炼的一缕神念化身,就可以体会到这一点,其精神上的修养,足以教沈炼动容。
他缓缓道:“终于见到你了。”
天乙微微笑道:“我早想见国师,只是国师不见我而已。”
“不是不见,时候未到而已。”沈炼回道。
“可现在时候到了么。”天乙油然问道。
沈炼道:“我是一个不大方的人,这场比试我徒儿不能输,所以只好来见你,阻断你和武丁的联系,所以现在确实是时候到了,我非得来见你,也已经来见你了。”
天乙站起身来,周遭无数太阳真火织成一片黄白之衣,覆盖在他修长健美的身躯上,整个人给一种如沐春风的温煦感觉。
他微微欠身道:“其实我对国师甚是感激,如非你的到来,天乙的日子必然会艰难许多,况且武丁他也受过你的指点,得过你的援手,殷商上上下下都会对你感激的。”
沈炼深深打量着天乙,这个温和的男人,有不下于夏王的可怕。
夏王如果是崇山险峻,天乙就是静水流深。
天乙坦然接受沈炼的打量,目光同沈炼的眸子接触,没有避让。
沈炼悠悠道:“感激就不必了,我本是无心为之,但有一件事我想问你,还请你不要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