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展颜一笑,道:“既然此法修炼如此快捷,何不圈养一批妖物,生灵如草,割了一批,又是一批。”
张若虚深深瞧了沈炼一眼,淡淡道:“司牧妖物,与司牧众生,有何不同,这条路不难在掠夺精血,而在于难以持守本心,便是天生冷血,亦会被凶戾之气控制,故而天欲使其灭亡,必教人疯狂。况且就算本心不失,得道长生,天雷劫也无能过去的可能性。”
沈炼淡然说道:“掌教何必对我说的如此清楚,难道怕我也走上这条路。”
“正如你所言求生是本能,有时候还能压过人性,你天资越高,我越怕你走错。”他心中微微一叹,若是当初前代掌教能将某些事情说清楚,那人也不会走上另外的路,偌大的青玄,亦不会遭受百多年前那场劫难。
沈炼默然无语,纵使掌教也不可能完全了解他,他问清楚,只是对这条道路的好奇,却绝没有任何念头,想要走上这种杀生成道的路子。
当然他能保证现在的想法,却不能明晰未来他将走向何处,命运的神奇,在于它永远充满未知,即使假定的天数,在没能发生之前,亦是充满了变数。
天生万物,弱肉强食,固然是至理,可一味毁灭,不懂生生不息,纵然滚滚江河,亦不可能长久。
修士固然夺天地之精华,侵宇宙之玄机,却也知道适可而止,化血神刀便在于不知所止。
“弟子唯有一言,知其雄,守其雌,不敢为天下先。”沈炼悠然振衣,深深一拜,这一拜是感谢张若虚对他的厚爱,亦是谦守自身的态度。
不敢为天下先,是对前路永远充满敬畏,而非畏首畏尾,修者可披荆斩棘,却不可矜伐己能。
张若虚瞧着沈炼,说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沈炼的好在于,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不好在于,你对他很难产生那种师徒之感,而更像是道友交流。
忽然之间,沈炼听得一声剑啸,如若龙吟,更似虎啸。青玄殿中本有禁制,亦无法阻绝这剑啸之声。
张若虚听得剑啸,不惊反喜,拍手笑道:“半生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朝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说完之后,那天地鉴滴溜溜从张若虚的袖子里滚出来,青光如水,落在地上,却是一面巨大的屏幕般,底下蓝天白云,一峰孤绝,正是清凉峰。
山中烟云皆朝着一个方向汇聚,成就龙虎之形,泛出五彩光芒,交相变幻,炫人眼目,更有一道壮伟的冲霄剑气,劈破重重阻隔,直入虚空。
剑吟之声,好似龙吟虎啸,悠悠荡荡,经久不绝,落在沈炼耳中,亦感受到灵台震动,不知不觉沉醉其间。
好似眼前出现一条流尽的溪水,忽然之间又有源头活水而来,不知其所以,却蕴育生机,感悟万千。
似乎无数玄妙的道理,纷至杳来,只是每一种玄妙,都如月罩笼纱,烟水茫茫。
那天上也汇聚其风云,翻翻滚滚。
沈炼耳中听着剑吟,已然忘掉眼前情景,唯有张若虚深深凝望,清凉峰上的景象。
剑吟之声,之所以能够穿透青玄殿的禁制,是因为乃是引动天地共鸣的玄音。踏入还丹境界的自是陈剑眉无疑,唯一令张若虚在意的是,陈剑眉能够丹成八转还是九转。
说起来多少年了,青玄终于再出了一位凭借自身之力步入还丹的修士,亦是宗门中兴的征兆。
但愿将来丹成八转九转的弟子,如雨后春笋,绵绵不绝,到时他也了无遗憾。
他困守破妄,其实已经没有突破的希望,不是因为道心的缘故,而是因为身体和神魂的机能,难以负担起他突破。
此是无可奈何之事,张若虚一点都没有执着于此。
青玄宗旨——欲修其行,先修其心。
其心圆满,功行自成,可若是损了大道之基,除非举世难寻的仙丹,心性再圆满也无济于事。
若是能在他入灭之前,将青玄平稳过渡,便也对得起元清祖师的传承了。
沈炼在第五天就清醒过来,这时候他的眼睛已经多了一层薄膜,就像是有一层极为淡薄的水银覆盖在上面,过了好一会,才眼神清亮如初。
这时候天地玄音依旧不绝,而且玄音越来越悠长,只是比起初,多了些许晦涩难言的地方。
张若虚对着沈炼说道:“你能聆听步入还丹时的天地玄音五天,只需修为到了,便可借助外丹踏入还丹之境,一千年以来,能在你这个修为,有此道心,算是第二人了。”
沈炼心里一笑,之前才说了不敢为天下先,这就成为第二了,同时也听出张若虚的打趣,显然对方心情还不错。
他心中自嘲,却无嗔怒。
那天地玄音果然玄妙,可惜陈剑眉修行的乃是唯剑唯我的剑道,正是千般法术,无穷神通,我自一剑破之。
威力固然无穷,可若是没有他这般心意,只能难把在天地玄音的收获体现出来一部分,即使这样,沈炼对于‘有无相相生剑气’的妙悟又上了一个台阶,甚至隐约间触及到其根本的一点玄妙。
似乎这剑气也只是一个基础,好似个位数的加减乘除,后面可以进阶到十位数,百位数,乃至于无穷无尽。
道无止尽,剑道亦无止尽。
沈炼随着张若虚一起在青玄大殿等着这还丹的结束,如此又过了四天,总共九天八夜,那丹成景象,方才告竭。
张若虚却殊无喜色,若是九天九夜,便是九九至极,丹成九转,自是毫无疑问,偏偏还少了这一夜,还丹九转与否,便在模棱两可之间。
倒非八转和九转,有什么太大的差距,而是陈剑眉生性孤傲,若是差了这么一转,估计如鲠在喉,道心有碍。
只是宗门新出一位真传弟子,始终是可喜可贺。
真传弟子论待遇和长老这些没啥太大区别,甚至在某些关键位置长老坐化后,便由真传理所应当担任,若是他拒绝,才轮到别人。